“哎，哥们，来点白菜不？咱这几颗白菜可新鲜着呢！”
“土豆？三块钱一斤。你说‘什么金子做的’？哎呦，我开玩笑呢，哈哈哈！”
“行，我给你约（yao，北方方言，意思是秤量）上！以后常来啊！”
赵成祥惬意地坐在菜摊子后面。东北的深秋时节，家家户户都是要提前存好粮食蔬菜的，所以这时候来买菜的人很多，他这几天的生意也还算兴旺。正好，这笔钱给家里的小孙女交完补课费，还能再给她做几顿好吃的。
就在此时，他看见有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年轻人走了过来。
“小伙子，买点什么菜啊？”
赵成祥一见又有生意来了，立马乐呵呵地打了声招呼。
“不，我是想……算了，给我约点土豆和茄子吧。”
来着自然是唐铮了。唐铮本来没想花钱买菜的，但是他转念一想，既然是有求于人，不买点人家的东西，面子上也不好看。
“好嘞！要多少，你尽管挑！”
在赵成祥热情的招呼下，唐铮再一想到自己家确实得存点菜，于是索性多买了些。当他挑选完之后，他一边将手中的袋子交给赵成祥，一边谦和地向他说道：
“老伯，我想打听个事。我听说您曾经有一个顾客在您这里买完菜之后出了车祸，您是否可以……”
“买菜就买菜，你扯什么别的事！”
没想到，本来还一团和气的赵成祥突然发起了脾气，他对着唐铮大吼起来，连旁边卖菜的摊主都吓了一跳。
尽管那个女人已经去世了一年多，赵成祥依旧不愿意回想起这件事。倒不是说他对那女人有什么哀怜的感情，而是她的死亡给自己带来了很多麻烦。
先是有一堆警察过来找自己，当时他就纳了闷了，人死了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找他们干啥呢；然后是一群好事者找自己家问东问西，这帮人的问题就更离谱了；最后又不知道谁传的“这家卖菜的会传染不幸”，一时间他的菜摊子门可罗雀，赚的没有亏的多。就因为这档子事，赵成祥不得不先离开不干几个月、后来又换了地方卖菜才罢休。总之，对于一个小生意人来说，那场事件给他带来的后果可谓是无妄之灾。
而现在，竟然又有人好死不死地踩在他的气头上？
“呃……抱歉，我并没有恶意。”唐铮自然想不到对方会突然朝自己发火，他叹了口气，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百元大钞。
“如有冒犯，还望见谅。”
钱一拿出来，赵老伯的眼神立刻就变了。
不就打听个事吗，而且还是一年多前轰动一时的新闻，想要打听也不多费事，至于拿这么多钱吗？
“您看现在能不能说？如果不够……”
“不不，算了算了，真是的，拿你没办法……要问什么就赶紧问。”赵成祥无奈的腾了个地方，示意让唐铮坐到自己旁边来。
“我要问的问题很简单。我想知道您和受害者当时说过的每一句话，越详细越好。”唐铮也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
赵成祥再次以异样的眼光看向唐铮。
“你小子故意来耍我的？先说好，当时是我儿媳妇招待的她，我就在旁边听着；还有，你指望我们能想的起来一年前说过什么话？搞笑呢？”
“呃……也是。那么我换一种问法吧，”唐铮想了想，随后说道，“老伯，您是否记得受害者提过她家里的事？”
“她家里的事……这个让我想想，我好像还真有点印象……”赵成祥仔细想了想，然后肯定地回答：“我听到她家有个女儿！”
“……好的，谢谢。然后呢，她有没有说过一些更具体的事情？尤其是关于她女儿的。”唐铮的面容上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微笑，但是如果有人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嘴角其实在抽搐。
“呃，好像有吧……有吗……”
“爸，这位是？”就在这时，又有一名中年女性走了过来。
“这个人？他过来找我问一年前的那堆破事……”见是自己家儿媳回来，赵成祥一五一十地说明了唐铮的来意。
“拜托了，大姐，我需要这些信息……非常需要。”
唐铮微笑着继续请求。
“唉，行，我想想……”一听说自己的老丈人收了对面的钱，她也只好尽可能地回想当初她与徐舒月母亲的谈话。
“因为她当时老来我们这买菜，所以我对她们一家还是有点印象的……哦，因为她女儿经常会替她来买菜，我当时问过这次咋不是你女儿来呢，她好像说……她女儿刚大考完，就让她好好歇歇……”
“这些话，您确定吗？”
听到最后一句话，唐铮忽得瞪大了眼睛，猛一下站起身来，急切地看着她。
“是、是的！不知道这些能不能帮到你？”女人被唐铮的态度吓了一跳.，她点点头表示肯定。
“好的，谢谢二位。再见。”
唐铮拿好买完的菜，心情复杂地转身离去。
他感觉到，自己已经找到徐舒月的家庭矛盾的最后一块碎片了。
如果徐舒月的父亲真的只是因为本性恶劣而做出家暴这种被人唾弃的事的话，那对于唐铮而言，事情反倒好解决的多；但是唐铮内心深处对人之善性的信心，又让他不愿意这么想。而现在，他终于把握到了整个事情的真相。如果手段得当，唐铮有自信能帮助徐舒月解决她的家庭矛盾。
但是……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告诉徐舒月真相，真的好么？告诉她那么残酷的、冰冷的真相？
突然，唐铮眼见得眼前的蓝天白云、长街行人全部消失不见，他所看见的，只有躺在地板上的女人和如蛇一般逐渐蔓延的鲜血。
（不，不……）
唐铮并没有发觉的是，他现在脸色已变得惨白，呼吸逐渐变得急促，手中的袋子也摔落在了地上。他想要后退，双腿却还紧紧地钉在那里。
（该死，为什么我现在会……！）
唐铮猛一摇头，眼前可怖的场景终于消失；他习惯性地向衣兜里探那把刀子，却全然没有注意到——
“滴滴滴——”
唐铮听得喇叭声越来越近，也顾不得转头看，立刻捡了地上的袋子往后一跳。下一秒，一辆汽车从他眼前疾驰而过，它带起的风引得唐铮风衣衣摆飘扬。
“哈，哈……这还真是，惊心动魄呢，呵？”
唐铮惊魂未定地擦着额头上的丝丝冷汗，一边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故作镇定地调侃起自己来。在短暂的休息过后，他叹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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